今天是最后一天了,她们看着平板显示着九十点的字样,也没能产生什么真切的感受。今天做完之后真的能出去吗?她们得到的唯一保证只有实验者的承诺。到头来她们所做的不过是依赖实验者的道德水平,雷电芽衣觉得前几天说着不信神的自己或许还是有些大言不惭了。

自电击那次之后,她们又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,像不断重播的工业色情片,每天花指定的两小时做爱,然后睡觉。雷电芽衣毫不怀疑,今天她就会度过人生中最后一次性生活——这事儿已经变得太乏味。感谢那套化妆品,她还是没能成为性瘾患者。琪亚娜则告诉她,她会一直记住今天。

与前两次药物注射、滴蜡的课题相比,今天的要求显得有些平平无奇。对着镜头做爱,这已经是她们早已习惯的事情,这一次稍微不同的只是从天花板的监控镜头变成正儿八经的摄像机。按照要求架设好镜头和收音设备后,她们便开始娴熟地上演一场春宫戏。不需要亲吻和呢喃,只是用手掌贴上乳头和抚摸湿润的下体,然后是例行的震颤和喘息。琪亚娜拧弄着充血的小核,直到对方高潮的时候她又一次感受手指是怎么被痉挛的甬道绞紧,这种熟悉的体验让她不免恍惚,她想自己也许并不会一直记得今天。毕竟每一天都是那么相似,她怀疑自己的生活其实早就按下了暂停键。

结束的时候她把手指抽出来,上面沾着滑腻的水。琪亚娜有些感慨地回想起第一天的课题,收集阴道分泌液,现在做的话应该很简单吧。她习惯性地抽一张纸巾擦掉手上的粘腻,还没来得及将湿透的纸团扔进垃圾桶,从中央空调吹出来的空气就使她的视线开始模糊。琪亚娜下意识去找雷电芽衣,转过身来却只听到倒地的闷声,然后彻底昏死过去。

再度醒来的时候,琪亚娜的脑袋传来了强烈的钝痛和昏沉,她慌忙去探床的另一边,万幸雷电芽衣仍然和她在一起。然而这份安心感马上就被冲击得一点不剩,琪亚娜环视整个房间,她几乎忘记了要呼吸,鹅黄吊灯被普通的吸顶灯取代、精美繁复的墙纸变成了落灰的白漆墙面、脱线的布艺窗帘盖住左边的窗户……她们不在那间房间里了。

“芽衣、芽衣,快醒醒,芽衣……”琪亚娜激动地推着雷电芽衣的肩膀,企图把她摇醒。她又几乎是摔着去扯开了陈旧的窗帘,飞扬的灰尘在阳光里飘起又落下。空调制冷的效果不是很好,毒辣的太阳晒得房间里的空气很热,她感到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热爱过夏天。

雷电芽衣觉得自己一定是又坠入了另一幅梦境,醒过来之后她呆呆地看着坐在阳光里的琪亚娜,直到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,她们才终于慌乱地被拽进现实里。她们的手机以及一些其它的东西被规整地放在茶几上,琪亚娜抄起手机关掉了那阵刺耳的闹钟。然后她惊喜地发现手机的网络信号相当正常,甚至桌面上那些99+的消息红点也变得亲切起来。她们被允许了与外界沟通。她迟钝地消化着这个事实,然后第一反应是想要打给她的老爸,不,不对,应该先报警,她在拨号界面划了又划,在按下通话键之前却又犹豫着放下了手机。

雷电芽衣拆开放在手机旁边的纸袋,里面是一张SD卡。她将它插入一并放在手机旁的相机里,呻吟和喘息的声音从相机里传来,钉住了琪亚娜准备拨出电话的手。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课题的录像,该说是故意给了她们不足为道的证据,还是宽宏的警告与威胁呢?雷电芽衣想,运气好的话,她们可以用上几十年来回味这个夏天。

无迹可寻的实验者,毫不讲理地将她们关起来,蛮横地把她们当作实验动物,又毫无预兆地将她们像垃圾一样扔回现实。将SD卡拔出来之后,琪亚娜久违地感到了愤怒。是的,长久溺毙在性爱的欢愉和麻木中,她终于再次呼吸。但旋即她便发现了可怕的事实,她害怕回到现实。她的左臂上盘踞着一条狰狞的蜈蚣,新长的粉红肉疤时刻提醒着她发生过什么,她们又都做了些什么。甚至不久之前,她还在感慨怎么收集情动的爱液。她曾设想过无数次,却第一次为即将重获自由而感到惊恐,她还能回到正常的社会生活吗?她第一次为自己感到悲哀。

“我知道一些不错的整形医生,”雷电芽衣翻过她的左臂,“是和父亲合作过的企业,想要祛掉这个的话在医学上不会很难。”

“我会留着它的。”但恐惧和悲哀并不使她有半点犹豫。

“我也会记住它。”雷电芽衣仔细划过她手上的疤痕。

于是琪亚娜懂得了她不必一个人回到现实。她的心脏再次跳动,血液随着搏动奔涌到四肢百骸,冲散所有的愤怒与悲哀,催促着她行动起来。

她将SD卡递给芽衣,她们各执一端,默契地掰断了这份诅咒。

幽闭久了之后的社会失能给琪亚娜带来了些许麻烦,所幸她拥有足够久的时间来度过这一时期。直到她能够再度习惯陌生人无意的目光,并且微笑着回给邻居阿姨一个早安,她才终于确信生活和时间都在向前流动。

只是她再也没有见过雷电芽衣。她偶尔会在一些抚慰自己的夜晚想起她,但也仅止于此。她偶尔会感到寂寞但从不感到孤独,她们早已在相互改造的过程里留下了彼此的痕迹,比方说,当她每一次念出自己的姓名,左臂的疤痕总会泛起细碎的痒。她默契地遵守着和雷电芽衣的约定,她们会永远地记住彼此,直到她们重新成为更好的人。在打开房门之前,她们熟悉彼此最丑陋的样子,顽固地拽着彼此沉迷在苦痛里。打开房门之后,雷电芽衣问她,要不要和她接吻,她说好,于是她便欠着雷电芽衣一个亲吻。

如今回想起来,琪亚娜才发觉这笔债务的狡猾,毕竟只有一个人是不能接吻的,雷电芽衣分明也欠着她的债。她想她要给雷电芽衣加上许多利息,每一天的、每一个月的、每一年的,然后再加上一些通胀的换算,连本带利向她讨要回来。

到那时,她们会学会如何相爱,或许是在哪个晴天,或许她身边也已经簇拥着形形色色的朋友,或许她会穿着一条蓝色的漂亮裙子。然后雷电芽衣会笑着对她说,要接吻吗?